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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掃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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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掃除

進入十月下旬後, 天氣越發涼爽。胡文柔又給霖鈴寄來了一些棉被冬衣和一封信,信中催促她趕快向祝山長亮明身份,從書院離開。

霖鈴將棉被等留下,信置之不理。

這段時間書院裏大體比較平靜, 除了一件事情。孔寅齋中的黃遷被發現偷竊了同學的物品。

書院對這件事非常重視, 特意在繩懲堂中召集全院師生, 當眾宣布對黃遷的處罰:掌心擊打一百下, 並逐出書院。

這個懲罰不可謂不重。霖鈴看到處罰宣布時,黃遷跪在地上哭得都要岔過氣去了,不斷向孔寅磕頭求饒, 磕得頭皮都破了, 孔寅還是不為所動。

霖鈴對這個黃遷也有點印象。他之前在重陽節的秋圓賽中表現很搶眼, 還攻進過一個球。當時他在賽場上邊奔跑邊揮舞頭巾的樣子還留在霖鈴的腦海中。

此刻看到這孩子走投無路,痛哭哀求的樣子,她心裏也不免有些同情, 但是同情歸同情,她也無能為力。

在圍觀黃遷罰時,人群中還有一位感慨萬千的人——簡唐。

看著黃遷痛哭流涕的樣子, 他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, 也是那麽的無助, 後悔,痛苦。

但是和黃遷比起來, 自己實在是幸運太多。因為遇上了一個寬容,願意幫助自己的先生,自己的人生可說是完全不一樣了。

想到這裏, 簡唐再次把感激的目光投向霖鈴,胸中波濤洶湧。

處罰完黃遷後, 祝山長站到繩懲堂的中央,面色凝重地對學生道:“諸位,今日黃遷之事,希望各位以他為戒,切勿藐視學規。否則我與幾位學究絕不姑息。”

堂下一片鴉雀無聲。祝山長頓了頓,又說道:“另外,我有一件事要宣布。這個月月末,精舍裏將會舉行一場鄉飲儀式。”

大家聽後都開始竊竊私語,只有霖鈴一個人把“鄉飲”聽成了“相親”,心裏還納悶,祝山長怎麽突然改行當紅娘了。

祝山長又道:“這次的鄉飲儀式,精舍裏面十分看重。我與孔先生特地具箋一位你們的師兄,曾經的德鄰齋弟子,請他來參與主持這個儀式。”

眾人又是一片議論聲。孔寅在旁邊響亮地咳嗽一聲,大家嚇得都不敢吱聲了。

祝山長又道:“我邀請的這位學兄,姓名叫做吳邦彥。他十年前在我們書院就讀,你們自然是不認得他。邦彥他出身微寒,但憑借自己勤奮中了舉,如今也已做了好幾任縣官。前日我收到他的信,最近他官拜福州通判,如今正在赴任的途中。

本來他的路程中並不路過明州。但出於情意,他願意特地來七柳鎮一趟,看望我與孔先生,也順便與各位見個面,囑托一些事項。”

霖鈴一聽,原來祝山長請了某個牛逼的校友來給學生們做講座,還是孔寅的學生,呵呵。

不過這個操作她覺得挺新鮮的。她自己的學校以前很少請成名的校友回來做講座,因為沒有。

祝山長又對幾個教習道:“端叔,孝仁,你們這幾日安排生員將齋舍好好打掃一番。清風,你也去找幾個人,將書院的花木休整休整。”

三人一齊稱是。祝山長回頭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黃遷,嘆一口氣,對眾人道:“散了吧。”

這時已經到中午用膳的時間,生員們一邊議論一邊朝膳廳走去。

朱勉是其中跑的最快的那個,因為今天又是他和佟秀秀約好開小竈的日子。他一溜煙跑到柴房裏,果然秀秀已經在那裏等他。

一看見朱勉進來,秀秀立刻將油紙包著的雞腿遞給他,笑道:“給。”

朱勉用手在衣服上搓幾下,激動地接過雞腿,對秀秀道:“謝謝佟小娘子。”

秀秀抿嘴一笑道:“快趁熱吃吧。”

朱勉嘿嘿一笑,坐在柴堆上吃起來。秀秀坐在他身邊,看著朱勉的側臉。

幾個月鍛煉下來,朱勉已經瘦了很多,臉部的棱角也顯出來了。秀秀很清楚他為這個結果付出了多少努力,而促使他做出這麽多努力的原因只有一個,就是那個漂亮的小娘子。

能有多漂亮呢?才能讓朱勉這麽愛吃的一個人忍住口腹之欲,那得像天仙一樣吧!

她楞楞地看了朱勉一會兒,實在忍不住便問他:“朱勉,你和那個小娘子如何了?”

朱勉也楞了一下,想了想才說:“我爹說,過幾日他再去提一次親。”

秀秀的心一沈,就好像一顆石頭丟進池塘裏。

朱勉又說道:“這次若是成就成,不成的話我也死了這條心了。”

秀秀看著朱勉,心裏翻滾著各種各樣的情緒。這些情緒讓她害怕,因為她從來沒有過類似的感覺。

為了壓制這突如其來的感情,她趕緊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對朱勉道:“現在你已經瘦下來了,那小娘子一定會答應你的。”

朱勉聽到她這麽說,又看到她純凈燦爛的笑容,心裏不由揪疼起來,又說不出是什麽原因。

兩個人各懷心事,都不知道該說什麽。秀秀瞅朱勉一眼,猶猶豫豫地道:“那俺...俺走了,你在這裏慢慢吃吧。”

朱勉連忙“嗯”一聲。佟秀秀對他笑笑,起身從柴房裏走了出去。

秀秀走後,朱勉看著剛才她坐過的地方,心裏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,似乎有種後悔之意,但又說不清到底在後悔什麽。

**

那日祝山長發號施令以後,很快德鄰齋就開始了行動——換紗窗,清掃地面,擦門框,擦桌板,三天一次小掃除,五天一次大掃除,整日都是乒乒乓乓的。

本來霖鈴對祝山長的話也不太重視,覺得等吳邦彥來之前打掃一次就可以了。

但是隔壁齋舍的動靜實在太大,自己再躺平似乎有點說不過去。

畢竟職場上最怕的就是一個“卷”字。現在孔寅這麽賣力,就顯得自己有點過於佛系了。這樣不大好。霖鈴不得不改變戰略,至少在祝山長眼皮子底下裝裝樣子。

於是有一天放學後,霖鈴號召聞鵲齋的生員一起清掃衛生,讓子駿負責安排並監督大家幹活。

眾人在子駿的安排下,很快就領到了各自的活兒,有的是灑掃,有的是抹拭灰塵,有的是搬運工具,子駿負責總體監督。

霖鈴看著他像個包工頭一樣在齋舍裏走來走去,不時指揮兩句,心裏也覺得好笑。

常安被子駿派了一個高難度的活兒——清理齋舍天花板上的黴斑和蛛網。王燮和朱勉替他拿來一個高高的梯子扶著,常安爬上去用布擦拭著,弄了t半天才下來。

常安一下來,子駿給他遞上一個茶碗。常安接過來一口氣咕咚咕咚地喝完了。

喝完他抹抹嘴,對子駿道:“孫相公也說月末來書院看你,你說他和那個吳邦彥會不會半路撞上?”

子駿臉色一沈。他一聽到“孫相公”三個字就煩,便說道:“誰曉得,他說話向來沒個準數。”

孫相公大名孫季常,名義上是子駿的舅舅,實際上是子駿娘親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表親。不過此人善於鉆營,經常在子駿母親目前阿諛奉承。

子駿娘親又是個耳根子軟的,一來二去就認了他做弟弟,又讓他經常在馬府走動辦各類差事,比如給馬家大郎馬直送信,給子駿送衣物盤纏等等。

子駿心中對這個“舅舅”的印象也非常不好。一來他沒有真才實學,也沒有正經營生,只會在子駿母親面前撒嬌賣癡,一把年紀還活得跟個小醜似的。

另一方面,子駿也看不慣他每次來書院都是大搖大擺,吆五喝六的。周圍的人雖然不說,但是背地裏都在議論,說子駿家裏人官威大惹不起。

綜上兩個原因,子駿收到孫季常的書信——說他月末來書院看自己後,心情就一直不大好。

此刻常安問起,他便冷冷地說:“他之後若是來了,問起你我在書院的情況,你就隨便撿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回他,別跟他說的太多,知道了麽?”

常安看子駿的臉色不好看,連忙恭順應道:“知道了郎主。”

子駿臉色稍緩,對常安道:“你去休息會吧,剩下的活兒我來弄。”

常安忙阻止道:“還是我來...”

他說到一半噎住了,因子駿朝他瞪了一眼。他趕緊灰溜溜地跑到一邊休息去了。

過了幾日月末到了。祝山長每日都派學生輪流到山下的大路邊候著,或是打探消息。

因為古代沒有通訊工具,吳到底哪一天來誰也不知道,只能估摸著在月末那幾天做好準備,以防吳邦彥突然降臨。

這一天祝山長又派張德龍,江陵與韓夕下山等候。

張德龍已經連續四天被派到山下等吳邦彥,每次都是無功而返,所以他心裏煩躁得很,一到山下就哼哼唧唧地抱怨說累,還沒等一個時辰便找塊石頭坐下,還拉韓夕一起坐。

韓夕見江陵還像個木樁子似的等在路口,便對張德龍說:“我們還是過去吧。你看江陵一直等在那裏,我們兩坐著不大像話。”

張德龍眼睛一瞪:“怕什麽!難道那廝還敢告密不成!”

韓夕還想說話,張德龍不耐煩道:“哎呀他願意站就讓他站吧,反正有他守著,人又不會飛了。”

江陵此時正站在不遠處,張德龍的話一字不落全掉進了他的耳朵。不過他聽過太多類似的風言風語,張的話在他心底激不起一絲波瀾。

他們從午後等到傍晚,等得張德龍都快要睡著了,吳邦彥還是沒來。張德龍又開始不耐煩,嚷嚷著要先回書院,韓夕只能在旁耐心地勸他。

他兩正在糾結時,江陵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頂淡綠色暖轎,四個腳夫擡著,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移來。

他心中一動,趕緊趨步走到那轎子的側面,對著轎簾說道:“動問先生,可是前往桃源精舍的吳通判?”

轎簾掀起,露出一張謹慎嚴肅的中年男人臉龐。

他打量江陵一眼,道:“在下就是吳邦彥。你可是祝山長派來的?”

江陵一聽,立刻跪下道:“學生見過吳通判。學生正是就讀於桃源精舍,是祝山長派我在此地迎接吳通判的。”

吳邦彥看看他,問道:“就你一個人嗎?”

江陵正要說話,張德龍和韓夕也來了。兩人看見吳邦彥直接傻眼了,趕緊也跪在江陵的身後,向吳邦彥問好。

吳邦彥看也不看他們,只對江陵擡手道:“你起來吧,替我先上去和祝山長通稟一聲,我坐轎子上去,少刻就到。”

“是,”江陵忙應道,然後迅速起身往山上走。

張德龍手足無措地在地上跪了一會,也爬起來屁顛屁顛地跟著江陵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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